作者: 嗞咚
描述: 【身娇体软小公主X心狠手辣假太监】 雾玥是不得宠的公主,住的是偏僻的冷宫,吃得是宫女都嫌弃的糙馒头。 就这样,她还分出半个馒头,给躺在角落半死不活的小太监。
九月,才入秋,夏时的余热还未散尽,风里都带着热。
黄昏的丹霞自角楼窄薄的缝隙处洒下,落在高耸朱红的宫墙上,好似披了一层薄纱,粼粼宕动。
雾玥沿着墙根快步在走,鹅黄色的裙摆随着步子漾漾恍恍,丝绦将腰枝勾的分明,掠影在霞光间,像只灵动的蝶。
仔细看才会发现,雾玥两侧脸颊已经不禁晒的泛了红,鼻尖上冒着细细的汗珠,几缕散落的发丝从耳畔垂落,蜿蜒贴在布着薄汗的细颈上。
余光瞧见小径边的凉亭,雾玥忍不住停下,轻喘着气,犹豫要不要去歇一儿。
可是已经不早了,雾玥抬眸去望头顶的落日。
“回去晚了嬷嬷就该发现了。”雾玥眨眨乌黑的眼眸细声嘟囔,又继续走快了些。
越往前,越是僻静,连宫女太监的身影都看不见,终于,雾玥在一处月门前停下了步子。
和一路上雕砌精美的亭台楼阁不同,月门那一头破败荒凉,就连砖缝内都挤满了无处不在的野草,坐落在深处的宫殿更是因为年久失修,乌蒙蒙的好似蒙了层灰。
远远望去透着一股瘆人的孤寂,雾玥却是眼睛一亮,红扑扑的脸蛋儿上浮出雀跃的喜色。
她往前迈了半步又停下,探着脑袋朝四处瞧了瞧,不见有人才提着裙子,一溜烟儿地跑进月门。
踩着积灰的木廊,雾玥熟门熟路的绕到殿后,洁白到近乎无暇的寒泊花盛开在一片丛生的荒草中,丛丛的繁花缀满枝丫,似雪似絮。
在一片萧条中,只这一树。
圣洁的唯恐其也会被周遭的灰败所污。
“好美。”雾玥忍不住叹。
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,又连忙三两步跑到树下,踮着脚尖,伸长了手臂去够。
衣袖随着高举的动作滑落到了肘弯,细条条的手臂努力往上举,连指尖都在用力。
“你怎得长那么高了。”雾玥吃力的嘀咕。
她又使劲踮了踮脚尖,终于触到了花枝,使劲一折,摘下一簇。
雾玥把花举到眼前,高兴的眼睛都弯了起来,她左右瞧着花,却发现缺了几片花瓣,应当是摘的时候,被她不小心给碰落了。
雾玥为难地看看手里的花,又仰头看看树,她说好了要给母妃摘一朵最好看的寒泊回去。
“我再摘一朵哦。”软软的语气像是在哄人,又像是在和它打商量。
这次雾玥格外小心,好不容易又摘了一朵,仔细检查后才捧着花往回走。
……
雾玥沿着甬道往皇宫的最西面走去,不时就举着花放到鼻端嗅闻,好闻的味道让她忍不住翘起嘴角。
“小杂种,我看你还敢不敢!”
“狗娘养的,不识相。”
忽然传来的嗓音尖细刺耳,和着难听粗鄙的谩骂不断传进雾玥耳中。
隐约还有沉闷杂乱的拳脚声,像是在打架。
雾玥轻蹙起眉,扭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。
“给我打!让他知道知道规矩!”
“刘公公看得起你抬举你,你倒还敢不识抬举。”为首的太监指着被众人打到在地的少年,狠狠吐了口唾沫,“呸!”
其余那几个得了令的太监,纷纷往地上的人挥拳脚踢过去。
少年的青衫上落满脚印,单薄的身体被打倒在地,沉寂无光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地上,方才那太监吐出的唾沫。
撑在地上的手指缓缓扣紧,眸色愈发的沉。
雾玥轻手轻脚的往前走,小手扒着粗壮的廊柱,探着身子看过去。
“啊!”雾玥失声捂住嘴,眼眸惊惧睁圆。
她看到了那个倒在地上的少年,身上、脸上满是脏污和血渍,散落的发丝狼狈垂在眼前。
雾玥细弱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拳打脚踢声中,没有人发现她,还在不断地殴打地上的人。
狠厉的拳脚声声带风,让雾玥心惊肉跳,忍不住颤着睫毛瑟瑟眨眼,这个小太监犯了什么错,他们为何要这样打他。
少年忽然抬头,朝雾玥的方向看来。
雾玥一惊,往后缩了缩脚尖。
少年墨黑的眼眸死气沉沉没有情绪,如同蒙了一层阴霾,怎么也望不到底,隔着地上扬起的土灰,她仿佛与那他对视上了,又仿佛没有。
她不确定。
又是一脚重重踢在少年背上,瘦削的身体被猛地踩着压进泥里,他佝起身体闷哼出声,一抹鲜红从抿紧的唇缝渗出,洇在苍白的皮肤上,沿着下颌淌落,刺目的如同割裂。
可他始终没有一声求饶。
再打下去会出事的!
雾玥匆匆跨了一步,看到手里的花,她又生生停下。
嬷嬷告诫过她,要装看不见,装自己不存在,不可以多管闲事。
雾玥垂下眼帘,殴打声不绝于耳,她紧紧抿住唇,眼眸里满是挣扎。
“要装看不见,装不存在,要装看不见……”雾玥轻声说着,把手里的花背到身后,慢慢往后挪步。
夕阳的余晖照透雾玥的裙裾,印在地面似流光浮动,可惜流光转瞬即逝,谢鹜行望着那快速逃离的身影,及其漠然的牵了牵唇角。
也松开了握紧的手。
*
“公主去哪儿了?”
雾玥气喘吁吁地跑进宫中,还不等喘口气,就先听见嬷嬷责问的声音。
雾玥一个激灵,把手里的花往门背后一藏,回身甜甜一笑,“兰嬷嬷,你回来了。”
兰嬷嬷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到桌上,雾玥迫不及待的打开,“嬷嬷拿了什么好吃的回来,我正好饿了。”
兰嬷嬷神色还是严肃,“公主还没回答老奴的话。”
兰嬷嬷自称老奴,其实也才三十出头的年岁,只是不爱笑,故而看上去愈显老沉。
见没能打诨过去,雾玥懊恼的皱了皱鼻尖,一改战略,拉住兰嬷嬷的衣袖,撒娇似的摇了摇,糯糯道:“我就是去云娘娘那坐了一会儿。”
雾玥还不知道兰嬷嬷刚去西间送过饭,压根就没看到她。
雾玥忽闪着水盈盈的眼睛巴望着兰嬷嬷,兰嬷嬷的神色就变成了无奈,只当她是去外头转了转。
低眼看到她裙摆上沾着的几根野草,兰嬷嬷叹了口气,蹲下身替她将野草摘去。
雾玥看着兰嬷嬷手里枯脏的野草,心有余悸的想起那张被污的看不清面貌的脸,看服制应该是最末等的太监,难怪被这样欺负。
宫里最多的就是欺凌,无论从上到下,都是一样。
雾玥轻轻咬唇,也不知道那小太监怎么样了。
“公主去净手,用膳吧。”兰嬷嬷起身说。
“嗯!”雾玥回过神,一点头转身去架子旁,在铜盆里洗过手,仔仔细细的擦干净,才走回桌边。
她帮着兰嬷嬷把饭菜摆到桌上,食盒的上层摆着精致的糕点,雾玥乖巧的没有碰,只把其他拿出来。
清寡不见油的小菜,馒头,糙米饭。
“公主也尝尝这糕点,我拿了有多的。”兰嬷嬷说。
雾玥摇摇头,“都留给母妃。”
兰嬷嬷目光一软,笑笑没再说话。
主仆两吃过饭,天色已经彻底暗了,兰嬷嬷收拾了东西和雾玥一起往殿外走。
长寒宫里本就冷清静悄,入了夜就更是静谧,两人走着,耳畔只有夜风吹动树梢的沙沙声。
雾玥和兰嬷嬷来到殿后的隐蔽处,将准备好的糕点饮子一一摆上,然后是香烛黄纸。
兰嬷嬷拿起一叠黄纸点燃,影影绰绰的火光照出她眉目间的悲伤。
宫中不允许私自设灵堂祭奠,今日是娘娘的忌日,她们却只能这样偷偷摸摸的祭拜。
倒是该庆幸此处是冷宫,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。
“奴婢无用。”兰嬷嬷情不自禁的脱口,又立刻打住,改口道:“娘娘,这些都是你往日爱吃的糕点。”
“母妃,我好想你呀。”雾玥望着烧旺的火簇,软声软气地诉,“你也想我了吗?”
一双澄澈乌黑的眼眸被火光映的像有星子在闪,带着期待的目光让兰嬷嬷心口发堵,公主正是天真烂漫的年岁,本就该在母亲身边撒娇,被呵宠着长大才是。
雾玥细声絮絮的和母亲说着心里话,兰嬷嬷将纸钱一点点烧完,对雾玥道:“公主,我们进屋吧。”
“嬷嬷先去吧。”雾玥低着脑袋,没有让兰嬷嬷看到自己的眼睛,“我还想和母妃说说话。”
兰嬷嬷点点头。
雾玥背着身,耳朵却竖着听动静,听见脚步声走远,连忙就去把自己早前藏起的寒泊花拿了出来。
“母妃你瞧,这是我特意去给你摘的,是最漂亮的一朵哦!和母妃一样漂亮。”微微勾翘起的尾音像是在献宝。
她把花摆到糕点边上,压低嗓音,“兰嬷嬷不知道,她不准我去。”
去而复返的兰嬷嬷,一走近就听雾玥悄摸的在说什么。
“公主说什么悄悄话呢?”
雾玥背脊一僵,脑子里就蹦出两个字,完了。
兰嬷嬷走上前,看到地上的寒泊花,脸色蓦然一变,“公主去照月楼了。”
雾玥心虚的垂着眼吞吞吐吐,想说不是,可整个皇宫就只照月楼这一株寒泊。
嬷嬷从不准她去。
兰嬷嬷情绪激动的喘着气,“我告诉公主那么多次,不能去那,公主为什么就是不听。”
雾玥也委屈了起来,闷闷地说:“我只是去摘花给母妃,这是母亲最喜欢的花。”
兰嬷嬷喉咙发堵,眼睛陡然酸胀,湿意浮上眼眶,照月居是娘娘过去住的寝宫,而里头这棵唯一的寒泊,是娘娘入宫时从母族月氏带来,亲手所种下的。
娘娘病重时,常常拉着她的手呓语,“素兰,要是能再看一眼寒泊花开就好了。”
可比起这花,娘娘更在意的一定是公主的平安。
雾玥像是知道兰嬷嬷心中所想,言辞凿凿的保证,“嬷嬷,我不会被人欺负的,好歹我也是公主。”
虽然可能大家都已经忘了宫里还有她这号公主。
兰嬷嬷动了动唇,有些话盘桓在嘴边,却怎么都说不出,也不能说。
“嬷嬷最疼雾玥了。”雾玥故技重施,拖着调儿软绵绵的唤,“就不生气了好不好,我一定不会让人发现的。”
雾玥使了个小心眼,只说不会让人发现,却不是不会再去。
兰嬷嬷心绪复杂说不出话,避开雾玥的眼睛,“公主再陪娘娘说说话吧。”
兰嬷嬷转身走得很快,雾玥巴巴望着她的背影,蹲下身拿起地上的花,有些忐忑的说:“母妃,嬷嬷不会一直生气吧。”
说完她又安慰自己,“不会的,嬷嬷就是刀子嘴豆腐心,等回头我再哄哄她。”
雾玥心思浅,很快就没有再想,相比这事,她还有更惦记的事。
“母妃,我今日看到几个太监在合起伙欺负另一个小太监,坏死了。”
几个人围着一个打,可不就是欺负,雾玥心中愤愤,片刻又垂下眼,可她自己眼睁睁看着他被欺负,也没有帮他。
打得那么狠,会不会已经被打死了。
雾玥心里一惊,眼睫轻轻颤了两下,
夜里开始起雾,风里夹杂着潮气,吹到身上湿湿凉凉,雾玥莫名打了一个寒战,那小太监满是血污的脸更是在她眼前挥之不去。
他会不会真的被打死。
雾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,万一他真的死了,那她算不算见死不救。
想起对视的那一眼,那双乌沉沉,不见光亮的眼睛让她心口又是一紧。
雾玥想象着那双眼睛里流露出质问,问她为什么见死不救,眼睁睁看着他被欺负被打,接着眼里的质问变为可怖的恨意。
“母妃,他会不会怪我。”雾玥声音惶惶,不自觉带了哭腔,“然后变成鬼来纠缠我。”
夜色愈深,白日里的燥热都换做了凉意。
雾玥踩着朦胧的月影,越往前走就越是心慌,寻来的一路,她已经在脑子里把所有可怖的画面都想了一遍。
她相信鬼神之说,因为她相信母妃哪怕已经去世,也会在天上守护着自己,可万一那个小太监死了,又一个不甘心记恨上她,找她来报仇可怎么办。
今晚要是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活着,她一定连觉都睡不着。
裙摆擦过沾着露水的草地,冰凉一直渗进了她脚踝的皮肤,雾玥大气都不敢喘,走得更快。
前面就是那小太监挨打的地方。
雾玥绕过廊柱小跑上前,地上全是凌乱的脚印、打斗留下的痕迹,仔细看,还有几滴干涸的血迹。
不见有人。
雾玥四处看了看,憋着口气走到角落的枯井前,心里默念着“千万不要”,小心翼翼地举着灯笼,探身往下望去。
稀薄的光照进井底,除了一层厚厚的枯叶,什么都么有。
雾玥缓缓眨了下眼,长舒出口气,心里跟着一喜。
宫里不时就会有人意外坠井身亡,很方便,一个小太监更没有人会过问。
既然这里没有,那他应该还活着。
松神的同时,雾玥轻声呢喃,“活着就好。”
……
雾玥提着灯笼往回走,脚步比来时轻松的多,绕过前面的假山林就是长寒宫了。
走上斜长的石径,两旁高耸的假山将月光半遮了去,灯笼的光芒隐约照出一个朦胧身影,拉长扭曲着。
雾玥吓了一跳,停下步子转身看去。
这一眼,让她呼吸都哽在喉咙口。
假山旁无声无息的靠坐着一个人,闭紧着眼,青色破败的衣袍,干在唇边的血迹,森白的脸被脏污的看不清容貌。
雾玥却认出是白日里的那个小太监!一瞬间,只觉得头皮都炸开了。
她不敢眨眼,紧紧盯着眼前的人,企图分辨他活着者还是死了,结果连一点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出。
雾玥更慌了,提着灯笼的小手满是冷汗,又开始胡思乱想。
这里离长寒宫那么近,他该不会是撑着一口气死到她宫门口来的……
想着想着,雾玥呼出的鼻音里都带了细弱的呜咽,她一点点蹲下身,小心翼翼的探手,全然没有注意到小太监在她蹲下的同时,反手握住了一段锋利的枯枝。
雾玥吞了吞口水,“你,你……”
她思绪已经乱做了一团,磕磕绊绊的说不出一句完整话。
颤乱细软的嗓音清晰落进谢鹜行耳中,像是怕极了的模样。
谢鹜行紧握断枝的手微松,鼻端掠过若有似无的浅淡香气,不似女子惯用的花露香,反倒像是身上自带味道,带着些甜,与他身上作呕的血腥气对比强烈。
雾玥哆嗦着指尖,去探他的鼻息,因为抖的太过厉害,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皮肤,冰凉的温度穿过指尖直透进她心里。
雾玥连忙将发颤的手缩回,片刻,又不死心地捏着指头,轻轻戳在小太监的肩上,衣衫下的身体比她看到的还要瘦,她甚至能摸到他嶙峋的骨骼。
“你,你醒醒好不好?”
“你可别死呀。”
肩上小心翼翼地戳触,和她的声音一样软,也让谢骛行心烦。
不想理会,懒得理会。
雾玥叫了许久,都不见他有反应,苍白泛青的脸上死气沉沉,认定他已经没得救了。
“我不是故意不救你的。”雾玥哭丧着脸,险些快要哭出来了。
谢鹜行本就浅的呼吸停了半瞬,想起那道在眼前一闪而过的流光。
脸被轻轻的擦拭着,谢鹜行几不可见的蹙眉。
“你千万不要怪我。”雾玥捏着手绢,强忍着害怕,鼓起勇气给他净脸。
她一点点擦着他脸上的灰,专注的一眼不错,同样也没看见他皱起的眉峰。
“谁害的你,你就找谁去好不好?”雾玥央央的跟他打着商量。
“我给你擦干净了,让你干干净净的走。”谢鹜行脸上的脏污被擦去,露出干净的皮肤,眉眼的轮廓俊美。
雾玥愣了愣,原来这小太监模样这般好看呢。
生得好看的人,心地应当也好,雾玥自我安慰着,又说:“逢年过节再多给你给烧些纸钱,你千万别来找我。”
谢鹜行总算听懂了她这番哭哭颤颤的话语中的意思。
睁眼,冷意迷上如漆的黑眸。
与此同时,雾玥靠近几许,给他擦嘴角干涸难擦的血迹。
谢鹜行垂着眼,月色落在近在咫尺的小脸上,白皙的不见一丝瑕疵,卷长的眼睫下,一双澄澈乌黑的眼眸瑟瑟在颤,眼圈还挂了些湿意。
怕成这样,还敢给他敛尸?
唇角的血迹怎么也擦不掉,雾玥又转而去擦其他地方,一抬眼,就撞进了那双沉黑不见亮光的眼眸中。
冷月照着少年残破的身躯,如同鬼魅。
雾玥大惊,浑身血液乍凉。
慌乱往后退去,却忘了自己还蹲在地上,脚踩着裙摆,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。
谢鹜行只是看着,雾玥煞白着小脸,手撑着后仰的身子,长发垂散,眼里涌出的湿意洇红了眼眶,不知所措的望着他,像是受惊的幼兽。
尾椎升起的痛意让雾玥疼的直冒泪花,她扁着唇不敢吭声,也不敢问面前的人究竟是人是鬼。
连番的惊吓让她整个人都是懵的。
听到谢骛行压抑的低咳,本就没有擦干净的唇角又有血溢出,雾玥才反应过来,他还活着。
“你还活着!”雾玥跪坐起身,凑近到他眼前,湿漉漉的眼睛紧紧望着他。
甜软的香气又绕了上来,谢鹜行皱眉,灌进胸膛的冷风更刺激了伤口,咳嗽,愈发不可抑制,带出血沫。
雾玥见状手忙脚乱的去擦,素色的手绢很快被染红,接着印透手绢,染到她指上。
雾玥怔怔看着指尖上温热的血珠,神色说不出的难看。
怕是恶心到她了,谢鹜行漠然别开头,靠在假山上休息。
雾玥见他又是无声无息的样子,泄气的直想哭,他究竟是要活还是要死。
反反复复,她真的害怕。
“你怎么样了?”雾玥忐忑不安地问。
“我想帮你的,可是我没有药,也不能给你治伤。”雾玥努力说着,想让他千万不要怪自己。
忽然想起袖中还有一个没有吃的馒头,雾玥连忙拿出来,打开包着的油纸,手上的血染脏了半边馒头,她就掰下另外干净的半边,递到他眼前。
“你吃点东西。”雾玥抿了抿干涩的唇,想说吃了就有力气了,可看着他唇边的血,心里一慌,不知怎么话就变成了——
“吃了这半个,你走远点再死好不好。”。
雾玥说完自己都呆住了,再想收回已经来不及,对上谢鹜行看过来的目光,委屈又无措的颤声说:“我害怕。”
谢鹜行垂眸,沉潭的一样眼里没有温度,他活着卑贱,就算死也是遭人厌恶,不过她担心错了,他当然不会死,即使再低贱,也要活着。
雾玥将手里的馒头又往前递了递,五个指头绷的很紧,像是一定要他接了才能安心。
谢鹜行抬手擦了把唇边的血迹,直接用带血的手去接,屈起的指骨在雾玥手背刮过,看似不经意的触碰下裹藏着恶意。
恶劣的将她干净的这只手也染红。
雾玥注意力全在那半个馒头上,见他接下,只觉得松了口气。
谢鹜行撑着假山艰难站起身,步履不稳的往前走去。
直到他站起,雾玥才发现他虽然消瘦,身量却极高,自己要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。
明明瞧着和自己差不多岁数,怎么长得那么高,雾玥垂眼望着脚尖犯嘀咕的功夫,谢鹜行已经走在开外。
雾玥朝着他的背影踮足,提醒说:“你拿了我的馒头了哦。”
那就不能再怪她了。
当然,他如果不死,那是最好的。
谢鹜行头也不回的往黑暗中走,不着痕迹的勾唇,不算笑意的弧度冰冷淡漠。
在雾玥看不见的地方,慢慢松开五指,那半个馒头在他手中跌落。
……
了了心事,雾玥悬着半日的心,总算可以安安稳稳的放回肚子里。
回到长寒宫没一会儿,兰嬷嬷也叩门进来。
“嬷嬷。”
没了心事,雾玥嗓音可见的变轻松。
兰嬷嬷原还担心自己说话重了,雾玥会伤心,见她此刻弯着眼睛笑眯眯,不由愣了愣,摇头失笑。
公主这没有心事的性子,对她来说,反倒是好事。
兰嬷嬷打来水替雾玥沐浴,雾玥趴在浴桶边,歪头枕在手臂上望着兰嬷嬷问,“嬷嬷不生我的气了吗?”
兰嬷嬷舀了热水淋到雾玥身上,升起的水汽将她的脸熏的嫣然酡红。
“嬷嬷不是生公主的气,嬷嬷是怕。”兰嬷嬷嗓音里夹杂着雾玥不懂的隐忍。
她不知道嬷嬷怕什么,只知道她从来不准自己去离长寒宫太远的地方,害怕她与其他人接触,更不准她提起父皇。
嬷嬷是担心父皇因为母亲的原因,对她也不喜欢吗?雾玥不懂,嬷嬷从来不说。
兰嬷嬷对着雾玥无声询问的双眸,心里五味杂陈,她看着公主从襁褓长大,俏丽的容貌日益娇艳出众,偏一双眸子,心还是一如既往纯稚,澄澈的像一汪水。
兰嬷嬷摸了摸雾玥的脸,“嬷嬷只要公主平平安安就够了。”
雾玥还想问什么,张张嘴又忍了下来,母妃过世后,就只有她和嬷嬷相依为命,她知道嬷嬷都是为她好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雾玥扬起甜软的笑。
洗漱完,她就爬上床榻,抱着自己的被褥乖巧入睡。
*
“吱呀——”
尖锐刮耳的推门声,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极为清晰。
一道瘦削的身影无声立于屋外,被月色拉长的影子投进屋内。
床上的太监翻了个身,又没了动静,继续打酣。
影子一寸寸延伸,屋外的人迈步走进屋内,停步在床前,垂下眼帘睨着睡得像头死猪一样的太监。
极轻的嗤笑,谢鹜行不紧不慢地抬手,压住他的口鼻。
窒息感袭来,熟睡中的太监惊恐睁开眼,不敢置信地看着半陷在阴影里的人,月色打亮眼前人的脸,是那个白天被他吐唾沫的小杂种!
他怎么敢!
太监暴起,拼命踢腿挣扎,眼中血丝弥漫,目眦欲裂,可任他怎么反抗,竟都敌不过这小杂种的力道。
谢鹜行始终面无表情,眼睫半遮住的黑眸里涌动着杀意,压在太监口鼻上的手骨骼绷紧,青色的脉络浮起。
扭断脖子不过瞬息的事,可谢鹜行就是要他清醒着,一点点绝望死去。
随着空气越来越稀薄,太监眼里爬满绝望的恐惧,从挣扎变成无力抽搐,再到彻底没了声响。